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1章

關燈
阮沛大軍在涼州城外等候了整整半月。

北境大軍遭遇了西祁守軍毒攻,這是崇尚毒殺的西祁的慣用手法。

阮沛攜帶了大量備用的藥品醫侍,本以為萬無一失,沒想到中途涼州城內燃放詭異毒煙,讓準備攻城的北境大軍措手不及。

被毒煙攻擊的北境軍士,起先是被毒煙熏得流淚不止,兩天之後眼內竟開始流血,阮沛下令大軍後退五百裏。

隨軍醫侍研究幾日尚不得破解之法,阮沛只得求助遠在南煙的師父。

求助師父的信件,阮沛寫了有十封,基本上阮沛是寄出一封,就開始提筆寫第二封了。

他太了解他那矯情的師父了,三請五請可能只是個暖場而已。

果然,阮沛正要差人飛鴿傳第十封信的時候,下屬來報,師父已經在藥帳制藥了。

明日就要啟程回映天了,阮沛內心罕見的閃過一絲對歸程的煩悶。

回到映天會後,被父皇削去兵權,挨罵挨揍,都是小事。

最讓他招架不住的是那些瑣事,那些繁覆的婚儀,府邸的內務,他不想管可又不得不管。

“臭小子,還不滾回映天。”

阮沛師父那雙大腳踩著熟悉的外八字,唾沫橫飛地向阮沛方向沖了過來。

“師父,你老人家幾日沒合眼,不好好歇著,這麽多閑工夫,上這城樓上是要吹涼風嗎?”

阮沛在他師父面前瞬間蔫兒了,被他師父擰著耳朵從城樓上拉了下來。

“師父,徒兒昨日要走,是您老人家說腹瀉懶得上路的。”

阮沛揉著被師父那粗糙的雙手擰的發紅的耳朵。

“為師不等了,這就走了,你走不走隨你。”

老人家拂了拂衣袖,滿不在乎道。

阮沛瞧著眼前這個胡須微顫,眼皮朝天翻的老頭兒,許久不應聲,他就這麽看著想試試,老頭眼皮能這麽翻多久。

“臭小子,盯著我看啥?”

老頭猛得一腳就往阮沛膝蓋上踹。

“師父,這就走,這就走。”

阮沛差人隨便收拾了一下,忽覺疑惑。

這老頭一會兒拖著不走,一會兒又火急火燎地往回趕,他可不覺得真是像老頭胡謅的那樣,說想盡早去北境看他娶媳婦兒。

可阮沛沒功夫多想,就在手下人的眾目睽睽中,被他師父擰著耳朵,跌跌撞撞上了馬車。

阮沛對他師父三不五時就變態的習性了如指掌,如今竟要跟他同乘馬車,慢悠悠地往映天去。

阮沛估摸著,原因出不了兩個,要不是為了審問他,要不就是拖延他回映天的時間。

沒想到阮沛全猜中了。

歸程十日,他把阮沛一月南煙行,審得幹幹凈凈,細致的連吃喝拉撒都問了。

阮沛覺得這種啰啰嗦嗦的詢問方法,實在是太不師父了。

阮沛覷著時而陷入思考時而滿嘴胡言亂語的老頭,想著幹脆直接寫問他想知道什麽好了。

但是師父這種拐彎抹角的問實在太可疑了,直覺上,這件事應該跟師父自己有關系,所以才這樣拐彎抹角。

可若是直截了當的道出心中疑惑,又怕套不出師父的話。

阮沛就跟師父在馬車裏,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,企圖互相掏空。

“哪家姑娘這麽不走運,下半輩子搭你這臭小子身上啊?”

師父突然轉了話題,往阮沛煩惱處捅。

“這你老人家不必擔心,不走運姑娘成打的往您愛徒身上砸呢。”

阮沛吸了吸鼻子。

“問你正話呢,歪歪扭扭的作啥?”

老頭子忽然板正了臉。

阮沛見此時精神漸近分裂的師父角色轉換到了正經長輩,馬上立直了身體道:

“王家嫡女。”

這位正牌嫡妻,師父早就知曉,明知故問。

“側妃呢?”

老頭子把阮沛已經得到的女人和將要得到的女人,輪番問了一遍。

“師父,你老人家不會懷疑我偷了你的小情人,私藏了吧,問那麽仔細?要不你上我府裏問何忠,讓他把名冊給您瞧瞧兒,看您找得那麽費勁。”

話還沒沒說完,阮沛的頭上就挨了好幾下。

老頭子下手忒重了,阮沛的腦袋發出幾聲沈沈的哀鳴。

阮沛師父皎然曾入佛門清修,自詡半個出家人,雖然這半個和尚美酒肥肉從不離口。

“我再問你,你那皇帝爹沒給你送別的女人?”

“父皇是指了個女人給我。”

阮沛朝車外望了望,風魁安分的跟在不遠處。

“誰?”

皎然脫口而出,言語中竟然有些焦急的意思。

果然在找女人,還跟父皇有關。

阮沛望著他師父,一副“從實招來”的樣子。

“臭小子,瞪誰呢?我關心下未來的媳婦兒礙著你啦?”

是了,就是這個表情,像是有事發生了,阮沛想。

“媳婦兒是王蔓凝,方才說過了。”

於是阮沛就在琢磨師父尋找的神秘女人中,不知不覺回到了映天城。

----------

阮沛跟他師父慢慢悠悠比大軍還晚到了五日。

阮沛回宮就被阮溯的隨護帶到了皇宮西角的阮溯單設的一處祠堂。

陰冷的祠堂掛滿了北境列代皇帝的畫像,這個祠堂多年來只有兩人可以進來,阮溯和他兒子阮沛。

只因阮沛從小就可以不動聲色的做一些讓他父皇嘔出心頭血的事情。

阮溯為了躲避太後對阮沛不顧一切的寵溺,偷偷摸摸建了個祠堂,專用來收拾兒子。

阮沛此時正跪在祠堂冰冷的地板上,膝蓋發麻的阮沛琢磨著才看過的南煙來的秘信。

西祁將軍廖遠也在找天逵,擅毒殺的西祁從來不屑於研究毒藥以外的殺器,可如今為了一個鑄劍師竟追到南煙來了。

阮沛正想著,阮溯持了一根極細滴著水的金鞭,跪在了列祖列宗畫像前,雙手捧著金鞭拜了拜,起身。

阮沛白眼一翻,利索地把上衣脫了。

阮溯的藤條一下一下抽在阮沛身上。父子倆相對無言,只有阮沛忍耐的喘氣聲。

阮沛咬著牙,抑制著越來越難耐的粗氣,整整一百下。

阮沛舒了一口氣,老頭這口氣總算是出了。

阮沛被送到昭陽宮的時候,身上的白衣被染成了刺眼的鮮紅。

王皇後手還沒碰到兒子臉就暈了過去。

阮淇茫然地左顧右盼,一時不知道該顧著奄奄一息兄長,還是暈過去的母親。

王皇後醒過來養足精神之後,看都沒看阮沛,直接到了禦書房,當著阮溯的面,抽掉發簪,披頭散發的跪在皇帝面前,一句話不說,只是抽抽嗒嗒地小聲低泣。

這是阮溯最受不了的哭聲,這哭聲若有似無,低而不絕,在阮溯耳畔徘徊著。

有時候這聲音低到阮溯聽不見,他就神經質地自發去找。

阮溯還是皇子的時候,面對九死一生的戰役,彼時還是皇子妃的王氏就這麽哭著為他整理行裝,送他上戰場的。

後來真到了戰場,喧囂之地,阮溯耳旁卻只有這哭聲,這哭聲跟著他廝殺又跟著他歸來。

如今面前的結發妻子哭完了丈夫,哭兒子。

哭了許久,阮溯終是心軟。

“李全,朕剛下的旨,先念給皇後聽聽,再到兵部宣旨。”

內侍總管李全尖尖的嗓門,一字一頓的念著,那低泣終於不見了。

阮溯閉了閉眼,讓侍女送王皇後回宮歇著。

阮溯犒賞三軍,阮沛封王掌兵符。

阮沛接到聖旨的時候,正被老嬤嬤軟磨硬泡,哄著他喝苦藥。

阮沛看著眼前跪滿一地道賀的昭陽宮宮人們,笑了笑,也沒忘記打賞下人。

心想,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道賀的。

他那狐貍老爹,狡猾地將成年皇子全都封作了王,提早擬了封王詔書,不過是為了封住他那可憐母親的嘴罷了。

不過這老頭出乎意料地讓他徹底掌了兵權。

這麽些年,這老頭終於不打算躲在後面了?

----------

煙都城

“見到他了?”

“見到了,老了,眉心都發白了,更別提耳鬢的銀絲。”

南煙皇宮千鯉湖旁的亭子裏,夜瀾天和年輝,布開兩人之間的小小酒局,正淺酌著。

夜瀾天立在湖邊向水裏投擲魚食,望著自己投在水裏的影子,不禁有些愴然。

誰不老呢?南煙的風暖,可再暖的風也借著這一歲又一歲的年華雕出了他這滿臉紋路。

他擡頭看了看旁邊仍舊舉止拘謹的年輝,眼睛晃過二十年前這人背著重傷的自己跨過叢林溪流的模樣。

“此處就你我,你那副縮手縮腳的樣子做給誰看吶。”

夜瀾天坐在石凳上,為年輝斟上滿滿一杯桃花釀。

“陛下,如今錢糧的去向已經查清,且臣入煙都那日,竟發現西祁廖遠。細作查報他們是為尋燼爻而來,燼爻是二十年前那樁事兒的舊人。鸞心已經不能再呆在南煙了,阮溯那老頭要人要到南煙來了,他依然守著跟側千的約定,陛下,事已至此,送鸞心到北境方能萬全啊,陛下……”

年輝已經對夜瀾天皺起來的越來越緊的眉頭不管不顧了,索性將心理話一股腦全都倒了出來。

夜瀾天聞言,楞怔良久了,他怎麽會不知道,為今之計就只能這樣了,這也是側千的心願。

可是遠赴北境,如何讓他這個父親割舍得下?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